男友说分手我该说什么,女研究生被男友说分手,她决定做点什么

2023-02-15 12:28:22 婚恋情感 茜茜

爱情故事邱引

那天晚上,她本来想把自己作为生日礼物送给男朋友。 她和男朋友交往半年多了,两个人牵手、接吻,但从来没有上过床。 她的男朋友是外语系的,能流利地说三门外语,长着一张从未出过痘痘的脸。 她只有自己知道。 她对这个和林志炫很像的男朋友有多着迷。 她唯一的纹身就是把男朋友的名字定在了心脏的位置上。 她相信,如果有一天他们做爱了,男朋友看到她的纹身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很遗憾,这些是她的幻想。 当晚,当她点燃生日蛋糕上的蜡烛,鼓励男朋友一口气吹灭时,她的男朋友凝视着那死气沉沉、摇曳的火焰,脸色比生日蛋糕上的奶油还白。

“分手吧。 ”男朋友说。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从男性那里听到分手这个词了,但这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痛。 她看到男朋友因吞咽唾液而频繁蠕动的喉结,她真的想掐死他。 但是,上次失恋给了她足够的经验。 这个时候,哭啊闹啊上吊也没用。 她最好的表现,微笑着点头,祝男朋友找到合适的,一辈子幸福。 男朋友悲伤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头离开了。 生日的蜡烛也不吹,欢快的火星谁知道人类悲欢的离合呢? 在微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学校的。 她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在长满亚热带乔木的道路上走来走去。 她走着走着哭着。 我长这么大了还没哭过这么心疼。 身体里不断的眼泪让我有点害怕。 她害怕自己像失去水分的虾一样在街头暴发。 除了眼泪,她记得的只是一只不知饿了多少天的流浪狗,沾满粪便和垃圾,跟在她后面。 这条脏狗让她更加痛苦,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悲伤,放声大哭。 那条肮脏的狗显然被她的哭声吓坏了,撒开四条短腿跑去。

回到研究生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她站在楼下,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弯月一眨眼就被乌云吞没了。 宿舍灯火通明,这些熬夜的人一般都要辛苦睡到凌晨两点。 她现在很累,我想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睡到天亮。 想到洗个热水澡,她才想起来。 洗澡头坏了,前天申请了修理,但是修理工人没有来。 她的心情越来越阴沉,双脚的酸痛似乎也严重了。 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可以看到宿舍门口还亮着橙色的小灯。 她走了几步,就看到了那鬓角上有点白的裁缝。 他正好一手拿着皮尺,另一手拿着粉笔,在花布上戴着尺划着。 他的年纪其实不太大,还不到40岁。 不知道为什么,他耳朵上鬓角处的头发都白了,就像一团经久不变的白雪,很扎眼。 她没有和这个裁缝交往过。 每次经过宿舍门口,她总是看到他。 他很少抬头看人,总是埋头于工作。 他的扔马的旧缝纫机发出“卡嗒”的声音,而且他那把大得不得了的剪刀看起来像鹈鹕的大嘴,很尖。 他的生意应该很好。 我不仅做缝缝补补的小活儿,还给漂亮的姑娘们做了裙子。 在这个炎热的南方城市,姑娘们都喜欢穿裙子。

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他细长的手握着剪刀,也许是灯光的关系,她觉得他的手几乎是透明的。 他的手很灵巧,手里的剪刀特别听话,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右,分毫不差。 她呆住了。 剪刀破了的布料的嘎吱声很舒服,他极其集中,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了布料上。 宿舍前不知道开的是什么花,浓郁的香气直射她的鼻孔。 她忍不住打喷嚏了。 裁缝终于举起来了

头来,他冲她微微一笑。一个人只有心无旁骛地专注于某项技艺多年才会有如此自信干净的微笑。她的心忽悠一下荡开了,接着一股暖流从胸前淌过。

“你能帮我点忙吗?”她走到裁缝跟前,有点儿忸怩地说。她天生缺乏和陌生人打交道的能力,所以她很羡慕那些漂亮而又能说会道的女孩子,她们靠脸蛋和嘴巴就能左右逢源。裁缝显然也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他吃惊地看着她,她的心开始狂跳。

“是这样,我宿舍的淋浴器坏了,你能帮我修一下吗?”她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裁缝张大了嘴巴,她的请求让他始料不及。那些女生只在裁剪衣服时和他简单地交谈几句,平常她们高傲地从他面前走过,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栋楼住的全是女生,在楼梯口赫然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男士止步。

“这个我不大懂啊,”他放下手里的剪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稍显凌乱的头发。在她看来,羞涩的男人总是有几分可爱的。他的退缩反而激发了她的好胜心,她往前走了一步。

“你可以的,你的手很巧,你可以的。”她看着他那双比平常人长一些的大手,这双手看上去似乎更适合弹钢琴。

“好吧,我去看看,不过,我不敢保证一定能修好啊。”在她的步步紧逼之下,他终于答应帮忙。她出了一口气,今晚的郁闷好像稍稍缓解了一点儿。

这天晚上,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住。本来是有三个舍友的,但有一个舍友自从开学之后就没在宿舍住过,还有一个女同学谈了男朋友,两个人在校外租了房子过起了小日子。平常宿舍里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女同学合住,这位女同学最近家里有事请了假,宿舍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爱干净,宿舍里可以说是纤尘不染,书桌上的书摆放得井然有序,绿色的小垃圾桶里只有一张揉皱的废纸。此外,她喜欢吃橘子,宿舍里萦绕着一股橘子皮清冽的香气。裁缝似乎很喜欢这种味道,一进门,他深吸了口气,笑着对她说真香。她好久没听到别人的夸赞了。从小到大,她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她长得黑,还胖。虽然考上大学后她努力减肥,有的同学还是嘲笑她,说她戴上假发很像蕾哈娜。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于是拼命和书本较劲儿,好歹考上了一所还算不错学校的研究生。她总算有了几分自信,不过,后来她发现别人并没把她的学历当回事儿。

裁缝是个例外。他一眼看见了书桌上的一堆书,眼睛里立即放出光来。他发出了啧啧的赞叹,还轻轻摇了摇头,好像他不大相信一个人可以看那么多书。看他这副崇拜的样子,她心里挺欢喜的。她想给他倒杯水喝,被他制止了。他笑着说他是来干活的,再者说,他也不习惯用别人的杯子喝水。裁缝的谦卑让她心里越发受用,很少有男人对她如此客气。就拿她的几位前男友来说吧,他们老是指使她干这干那,洗衣服打扫卫生寄快递,拿她当佣人使唤。对于她来说,每谈一次恋爱,不过是换了新的主子伺候。

她坐下来喝水。杯子里漂着几瓣菊花,闻起来很香。裁缝钻进了浴室,她听见了敲敲打打的声音,她其实没指望裁缝能把淋浴器修好。这玩意儿总是坏,像她的月经,每个月总有几天和她捣乱。这会儿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安详,身边有个男人真的很好,让她觉得心里踏实。

过了几分钟,裁缝出来了。他搓着手,颇有点兴奋地告诉她,毛病找到了,不过,他需要一把扳手才能把淋浴器修好。她的宿舍里当然没有这种工具,裁缝说明天他从家里拿扳手来。她笑着说谢谢,然后把一杯菊花茶递给了他。他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来,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特别干净的笑容。她看见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泡在水中的菊花一样绽放开来。就在这时,她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停电了,整栋楼都陷入了黑暗。她听见许多夜猫子共同发出了一声长叹。停电意味着不能上网了,他们必须从虚拟的世界抽身而出,面对无聊的漫漫长夜。

裁缝的笑容似乎还飘浮在黑暗中,像突然断电的白炽灯的钨丝,在她眼里残留着清晰的印象。两个人相距只有半米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声听得极为清楚。她的气息率先乱了,胸脯开始一上一下地起伏。接着,她觉得有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这只手战战兢兢却又无比灼热,它很不老实,顺着她的手腕一直往上缓慢地爬,像一条饥渴的蛇寻找最终的目标。她的牙齿剧烈地打着颤,她想伸手把那条蛇打掉,但她的手重得连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她才醒了过来。如果不是她的导师给她打电话,她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醒来之后,她想起了裁缝,昨天晚上他们俩缠绵时,他嘴里发出了类似于婴儿的哭叫声,她使劲绷住才没笑出来。当她和导师通电话时,脑子开了小差,想起了裁缝在床上的种种窘态,不禁吃吃地笑出了声。

导师在电话里问她笑什么,她马上收敛起笑容,吐了一下舌头。她的导师是她这个专业年纪最大的硕导,自从三十五岁离婚后就再也不相信男人了。不过,在招收研究生时,导师却一直偏爱高大帅气的男学生。据说导师带的好几位男研究生都苦不堪言,导师不厌其烦地把他们叫到家中,除了探讨学术之外,导师还强迫男学生听她弹钢琴,把五花八门的零食一个劲儿地往他们嘴里塞。甚至,导师还让他们对她新买的内衣品评一番,说是培养他们的审美能力。至于更下流更露骨的传闻就不胜枚举了,后果是一连好几年再也没有男生敢选她当导师。

其实比起其他一些导师对学生不管不问,她的导师还是很不错的。导师经常给她打电话,问问她的学习,关心关心她的身体。她知道导师一个人住挺寂寞的,有空闲了她就去导师家里坐坐,陪导师说说话,帮导师打扫一下卫生。导师这一次找她不是闲聊的,导师颇为焦虑地告诉她,有事和她说。平常导师在她面前总是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样子,老是对她说已看透了男人,看透了学术,看透了人生。她不知道导师碰上了什么事儿,估计这事儿来头不小,否则导师也不会如此的不淡定。

她赶紧起床,洗漱完毕后就下了楼。快走到楼下的时候,她的脚步突然沉重起来。她怕见到裁缝。昨天夜里她和裁缝的缠绵历历在目,这大白天的如何面对他?她的脸臊得通红,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裁缝的工作台还在那儿,不过,裁缝却没有坐在缝纫机后面,缝纫机旁边的纸箱里也没有需要裁剪的衣服。她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但转瞬却又有了几分失落。裁缝去哪儿了呢?他会不会再也不出现了?她很想见到他,特别是他那双温暖的大手,摩挲过她的皮肤,让她禁不住一阵阵地战栗。

见到导师的时候,她脸上还是一副痴呆落寞的表情。导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老人家苍白的脸上竟然升起了几道红晕。

“他要来了,他要来咱们学校了。”导师压抑不住的兴奋显而易见。由于语速急切,导师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沙哑。

“我的前夫,他要来咱们学校做学术报告,天知道他从哪儿得到我的电话号码,他说这么多年没见我,很想我,想约我吃饭,聊聊天。”导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向对男人很有把握的导师突然没了主见,导师反复地问她该怎么办,见不见呢?作为学生,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破碎的婚姻曾给了导师巨大的打击,这么多年来,导师用一层厚厚的茧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任何对她有所企图的男人休想近她半分。而现在,导师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脸的娇羞,让她这个做学生的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导师说起了和前夫谈恋爱时候的事儿。起初她还可以打打哈哈,附和导师几句,但当她发现导师的讲述没完没了时,她不禁有些心烦意乱了。晚上她还要去做家教,这份工作她还是挺看重的,做家教的钱她用来买衣服和化妆品足够了。今晚请她去做家教的这位家长似乎挺有钱,出价是一小时一百块钱,是她上一份家教的两倍。今晚是她第一次去,迟到了的话真不大好。导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她不能说走就走。她看着年届花甲的导师,虽然导师脸上的表情生动,每根皱纹都像欢快的琴弦,但她觉得导师其实挺可怜的。

紧赶慢赶,她还是迟到了。站在那户人家的门前,她鼓足了勇气才摁响了门铃。她想起有一次去做家教迟到了,小孩的妈妈冲她劈头盖脸一顿骂,说因为她的迟到打乱了孩子的学习计划。那个小孩在辅导完文化课后,还要学书法、练钢琴,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她知道错了,但面对气势汹汹的羞辱,眼泪还是差点夺眶而出。那一次她挨了骂不说,课时费也只拿了一半。这一次呢?她的心比门铃跳得急促多了。

门开了。给她开门的是一个帅气的中年男人,男人一点儿也没生气的意思,反而冲她微微一笑,她忐忑的心这才放下来。房间里的陈设与一般的家庭并无二致,唯一让她惊讶的是客厅的左侧放着一个挺大的水箱,里面养着许多水母。她挺喜欢这东西,有一年她去看过一次水母展,她覺得那些五颜六色的水母就像漂浮的梦,她相信,如果她用手抓它们,它们近乎透明的身体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梦一样容易破碎。

客厅中央摆着一个大茶几,茶几上放着积木、漫画书、玻璃球,在这一堆玩具后面,她看到了一个眼睛特别大的孩子。他正在摆弄一个魔方,看起来他对这种玩具并不在行,魔方在他手里越转越乱。中年男人走到小男孩身边,亲昵地抚摸了一下小男孩的脑袋,对小男孩说,林林,老师来了。这个叫林林的男孩放下了魔方,他用那双几乎占了整个脸三分之一的大眼睛看着他。林林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皮许久才眨一下。男人和她简单交代了几句,把林林交给了她,然后男人进了书房。说实话,对于这个看上去有些忧郁的男孩子她有点怕,她摸不透林林的脾气。她做了大半年的家教,碰到过暴躁乖戾的孩子,一做错题就摔杯子,骂骂咧咧。她还碰到过一点儿正经也没有的纨绔子弟,有个小男孩给她画了一幅裸像,乳房画得特别小,她羞得无地自容。

其实林林的性格还是挺好的,至少在她面前是如此。如果他开了小差,她只需皱起眉毛轻轻瞪他一眼,他就老实了。辅导了半个小时后,她让林林休息几分钟。林林抓起画笔,在一张纸上画了一幅肖像。画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烫过的头发被他画成了乱糟糟的鸟窝。此外,林林似乎特别想画好这个中年女人的眼睛,由于涂抹过多,女人的眼睛变成了乌黑的弹子球。无疑,这幅画是失败的,她差点笑出声来。林林的脸红了,他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在画像的上方写了两个字:妈妈。原来林林画的是他的妈妈。她温柔地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轻声问他:“你妈妈呢?”林林小声说:“离婚了。”

原来如此。她庆幸刚才没笑出声来。她觉得林林挺可怜的,于是她一改严厉的语气,轻声细语地给林林讲解。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辅导已接近尾声。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林林的爸爸去给来客开门。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年纪和她差不了多少。不过,比她漂亮多了,漂亮得简直让她自惭形秽。一股香风飘然而至,那个漂亮的女人伸手在林林的脑袋上轻抚了一下。林林对这个漂亮的女人显然不太友好,他迅速把头偏向一边,结果,女人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女人咯咯笑了两声。林林的爸爸摇摇头,搂着女人的腰,两个人进了卧室。

一连几天,她都没看见裁缝。裁缝的工作台上落了一层灰尘。裁缝去哪儿了呢?越见不着他,她越想他。她怀疑裁缝占了便宜就跑了,这样一想,她就生自己的气。她使劲掐肚皮上的肉,骂自己贱。但转念一想,如果裁缝跑路的话,至少应该带上吃饭的家伙,他的缝纫机还在楼下呢。这几天她吃得不香,睡得不甜。除了担心裁缝跑路之外,她还对自己的身体忧心忡忡。只要有一颗精子突破重重封锁与她的卵子结合,她就要面临怀孕的风险。她很想去买点避孕药吃,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她没有走进药店的勇气。一是怕别人知道她干了坏事儿,二是已经拖了好几天了,再吃药恐怕于事无补。这几天她就是在恐惧和焦虑中度过的,晚上睡不着,早上不想起。

这一天上午她有课,迫不得已挣扎着起了床。到了楼下,她突然发现裁缝坐在门口,正在埋头干活儿。她长出了一口气。裁缝也看见了她,他像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对她微微一笑,然后从脚下的纸箱里拿出一袋糖炒栗子,这是给她的。裁缝说这几天他回老家了,栗子是他亲手炒的。她迅速瞟了一眼四周,没有人注意到她和裁缝,她接过栗子,一溜烟儿跑到了教室。在这袋糖炒栗子的底部,她发现了一张纸条,裁缝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想你。还留了手机号碼。看不出来,裁缝还会玩这种浪漫的小花招。她编辑了一条短信:你炒的栗子很好吃。给裁缝发了过去。过了一分钟,她收到了裁缝的回复:晚上请你吃饭吧。对于裁缝的邀请,她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欣喜。虽然她和几个男生谈过恋爱,和他们吃过几次饭,但印象中她买单居多。瞅瞅他们倨傲的样子,好像他们肯陪她吃饭已经给足了她面子。窝囊,屈辱,她其实从未体验过被尊重被呵护的感觉。她愉快地答应了裁缝的邀请,约定晚上六点在柳江桥头见面。

她之所以选择在柳江桥头与裁缝见面,而不是在学校门口,是怕同学们看见。她所在的大学前面有条江叫柳江,一座石桥横卧于柳江之上,过了桥再坐公交车就可以到达市里。她已经告诉了裁缝,晚饭要在市里吃。其实学校门前就有一条美食街,各种菜系的美食基本都有。在众多饭馆的间隙有几家旅馆,这些旅馆是为吃饱喝足的情侣们发泄多余精力准备的。她和前男友们谈恋爱的时候,吃完饭就去旅馆开房。在那些散发着氨水酸味的房间里,她和前男友们翻云覆雨。他们做爱的时候也喜欢说一些山盟海誓的情话,但下了床之后,前男友们就很难对她黝黑的皮肤和臃肿的身材产生兴趣了。他们无不坚决地拒绝了和她再次上床的要求,抛下她,去追逐那些肤白貌美的女生。以至于她后来都有了心理障碍,她渴望和男朋友做爱,但上床之后往往是恋情的终点。

裁缝是一个守时的人,当她到达柳江桥头时,裁缝已经在那儿等她了。裁缝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穿了一件蓝色的中山装,应该是自己做的,与他稍显瘦削的身材非常合体。他站在桥头,双手插进裤兜里,整个人看上去颇有几分儒雅。她和裁缝坐公交车去了市里。裁缝请她吃的是饺子。她所在的这座南方城市以米饭为主食,她吃得胃里泛酸水。第一个饺子她几乎是硬生生吞下去的,莲藕馅的,在她家乡的小吃店里也很难吃到这种馅的饺子。裁缝笑眯眯地看着她,她简直是狼吞虎咽。一盘饺子很快吃完了,裁缝问她:“累了吧?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她的确累了,她有晕车的毛病,现在头还有点晕。当然,她知道裁缝所说的休息是什么意思。

他们在一家酒店开了房。虽然她知道在这儿碰上熟人的可能性很小,但她还是戴上了镶了蕾丝花边的凉帽,把帽檐拉得很低。房间里很干净,雪白的床单一点皱褶也没有。裁缝抱着她的腰,两个人拥吻着摔倒在床上。她在裁缝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下几乎要窒息。吻了有五分钟,裁缝趴在她耳边说:“一起洗个澡吧?”她摇摇头表示不同意,如果她和裁缝一起洗澡,她的身体将暴露无遗,她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羞耻。

裁缝去洗澡了。她把灯都关了,窗帘也拉上了,房间里黑漆漆的。她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打了个盹儿,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突然她觉得一道亮光一闪,她睁开了眼,裁缝把灯都打开了。她赶紧扯过床单,裹在身上。她有点儿恼羞成怒,狠狠地瞪着裁缝。裁缝不声不响地蹲下来,开始给她按摩。从她的头部开始,然后是胸和四肢。裁缝按摩的手法相当熟练,手上的劲道拿捏得极有分寸。经过裁缝的一番敲打之后,她觉得身体里的疲乏被裁缝的大手一点点抽走了,脉络通畅了,身上的血液也变得欢快了。她放下了戒备,紧抓住床单的手慢慢松开了。

这一次他们简直是水乳交融,身下的床单都湿透了。裁缝靠在床头吸了一根烟,她趴在裁缝的胸脯上,不想说话,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裁缝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钱,塞到她手里。

“你这是干什么?”她问裁缝,“嫖资?”

“不不不,你别误会,这点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还是学生,拿这点钱买点好吃的。”

“你别这样,我不喜欢这样。”

她把钱还给了裁缝,然后,她拉过裁缝的手,仔细抚摸着裁缝手上凸起的血管。

“你这双手真巧啊,会做衣服会按摩,你还会啥?”她的食指划过裁缝掌心里的纹路。

“会的多了。”裁缝笑了,他的大手握住了她肥嘟嘟的小手。

她一周两次去林林家做家教。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小男孩对她越来越依恋了。这一点真的出乎她的意料。以前她做家教的时候,老和孩子们处理不好关系。他们欺负她长得丑,一点儿也不怕她。有一次,一个小女孩用水枪喷了她一脸,她生气了,拍了小女孩两巴掌。没想到小女孩为了报复她,故意打碎了一只花瓶,却一口咬定是她打破的。结果,她的补课费一分钱也没拿到。

林林在她面前很乖。他主动给她倒果汁,她说喜欢喝西瓜汁,说了一次他就记住了。他恭敬地喊她老师,有一次,他口误,喊了她一声妈,他们两个的脸都羞得通红。林林长得很像他的爸爸,那个通讯公司的总经理有一只刘德华式的鹰钩鼻,她一见到他的鼻子就慌慌的。他当然很有钱,却没有再婚的打算,不过,他不缺女人。他换女人比换衣服还频繁,前几天那个长得像张柏芝的女人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得小巧玲珑的女孩。这个染了一头红头发的女孩和上一个女人一样,一进门就喜欢抚摸林林的脑袋,每次都送林林德芙巧克力。林林总是厌恶地把头转向一边,当他的爸爸搂着女孩走进卧室,他就把家里的拉布拉多犬叫过来,将巧克力塞进拉布拉多的嘴里。

有那么几天,她没去做家教,因为她的导师精神似乎出了点问题。自从导师和前夫见了一面之后,她的脸色就再也没有晴朗过。导师的前夫诊断出得了癌症,时日已不多,特意来和导师见最后一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想,导师的前夫一定说了一些让导师声泪俱下的话。导师开始吃素,在卧室里安放了一个佛龛,一天叩拜三次,为前夫祈福。她真的搞不懂自己的导师了,她知道导师以前可没少说前夫的坏话,甚至还诅咒前夫得暴病而亡。现在倒好,前夫真得了不治之症,导师又是烧香又是拜佛的,整个人瘦了一圈儿,有一次甚至因为跪拜时间过长,起身时晕倒在地。

她照顾了导师几天,等到她再去做家教时,林林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一副生怕再也见不到她的样子。辅导完功课后,林林拉着她的手,死活不让她走。

“要不,你留下陪陪他吧。”林林的爸爸微笑着说。尽管他的笑容看上去挺和善,但她却读出了某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她点点头,答应了。

“陪我儿子一晚,这是劳務费。”这个喜欢用钱摆平一切的男人递给她五百块钱,她默默接过来,感觉自己是被他俘获的猎物。

这天晚上,她和林林睡在了一张床上。尽管林林才八岁,但她还是觉得不舒服。自从六岁那年她和父母分床睡之后,她都是一个人睡。林林蜷缩在她的腋下,央求她在睡觉之前给他讲一个故事。她很为难,她不会讲故事。在她小的时候,她的祖母,她的母亲,从来没给她讲过故事。她的祖母年轻时就得了肺病,后来转化成肺癌,别说讲故事,就是大口喘气都是奢侈。她的母亲整天编草筐草帽,除了吃饭,她的母亲嘴巴一直闭得紧紧的。拗不过林林的再三请求,她给林林讲了一个狐假虎威的故事。她故意把声调拉得长长的,过了一会儿,林林睡着了。她却睡不着,长这么大,她从来没在这么奢华的床上睡过觉。床软软的却极有弹性,床单上印着可爱的卡通人物,房间里有一股香气,她慢慢放松下来。林林的爸爸就睡在隔壁,今天晚上没有女人来陪他睡觉。他睡了吗?如果没睡,现在在干什么?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起来小解,她发现林林的手搭在了她的乳房上。

她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裁缝。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她从不正眼看他。他们就像从未见过。他也不抬头,不和她打招呼,他这样让她觉得安全,又有点失落。

有一天,她看见几个学生围着裁缝,听他拉二胡。她不知道他拉的什么曲子,反正听上去挺凄惨的。他微微低着头,眼睛闭上了,完全沉浸在乐曲之中。围观的几个学生听得如醉如痴。他拉得那么好,她还是有些惊讶。她盯着他那双白皙的大手,这两只手真的是无所不能啊。下一次开房的时候,她夸奖他二胡拉得好。她说:“听你拉二胡,我的鼻子酸酸的。”裁缝躺在床头,一边抽烟一边微笑。她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她早就想问了。

“你老婆在哪儿?你有孩子吗?”她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一些,如果他不想回答,她绝对不会追问。

他没说话,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他说,过几天去我那儿吧。

她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从裁缝的邀请可以判断出来,即使他有老婆,也没和他住在一起。他应该是一个人住在一座房子里,去他那里最好不过了,又安全又省钱。

过了几天,她去了他的住处。他住在市郊一栋租来的小楼上。楼梯口有两只绿色的大垃圾桶,苍蝇快活地飞来飞去。一只流浪猫跳上垃圾桶,和苍蝇们争夺那些已经腐烂的食物。她跟着他上了楼。楼梯上一层尘土,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偶尔还能看见画得极为夸张丑陋的生殖器官。他家里还算干净,只有几件像样的家具,阳台上有几盆花草,蔫蔫的样子好像许久没有打理了。

他端出一盘水果,有苹果、梨子、桃子,都是北方的水果,她不禁再一次被他的细心所折服。作为一个北方人,尽管来这座南方城市两年了,她还是吃不惯芒果啊菠萝啊这些亚热带水果,她吃一点就上火。他用一把锃亮的水果刀给她削了一个苹果。他的手真的太巧了,鲜红的果皮一环又一环地垂下来,却不断,她只有啧啧惊叹的份儿。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她,然后,他挑了一颗杏塞进嘴里。

“我闺女最爱吃杏。”他说。

她刚想借机问问他闺女的状况,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她的导师打来的。导师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导师说前夫刚来过电话,他快不行了。导师已经跟领导请过假,想马上飞到前夫身边,送前夫最后一程。导师现在已经六神无主,订机票收拾行李这些事儿只能拜托她了。本来裁缝还想留她吃晚饭的,裁缝说他的手艺不比饭店的大厨差。导师的一个电话就让她这顿晚饭成了泡影。她跟裁缝道了歉,他抱了抱她的肩膀,说来日方长。

导师不在的这几天里她主要帮忙照顾导师的蝴蝶犬。最近这几年导师一直与这条狗相依为命。导师临走前嘱咐她,一定要把这条蝴蝶犬照顾好。她不负导师所托,一天喂四次,每餐营养搭配合理,一天洗一次澡,洗完后用吹风机吹干。她从来没有如此细心地照顾过小动物,蝴蝶犬很快和她混熟了,经常扑到她怀里和她闹。

再去裁缝家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她本来想和他说说导师和前夫的故事,她想问问裁缝,她导师和前夫算不算爱情。可是裁缝一见到她就火烧火燎地和她做爱,做完之后,他们又累又饿。裁缝让她在床上再躺一会儿,他要给她做饭。裁缝最拿手的菜是糖醋鲤鱼,不巧的是,家里没有白糖了,醋也不够用了。裁缝出去买糖和醋,他今晚要好好展示他的手艺了。

裁缝出门后,她也起了床。尽管裁缝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家里的摆设稍显凌乱了一些,此外,可能是裁缝比较忙,茶几和窗台上都有些脏。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脏。她找来一块抹布,开始帮裁缝打扫卫生。她是在清理冰箱时发现那两瓶黑乎乎的东西的。她拧开瓶盖,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有。两瓶灰白色的粉末,不像可以冲泡的饮料,也不像调料。她觉得这两瓶粉末应该没什么用处,放在冰箱里也占地方。于是,她把两瓶粉末倒在了阳台上的两盆米兰里。这两盆花长得都不算好,叶子蔫蔫的,她想,或许这两瓶粉末可以当花肥,让两盆米兰茁壮成长。

裁缝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糖和醋。家里的焕然一新让他的心情大好,他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她笑了。裁缝一头扎进了厨房,把养在水盆里的鲤鱼捞出来,狠狠地在地上摔了几下,然后刮起了鱼鳞。他就是在往垃圾箱里倒鱼鳞的时候发现那两只空瓶子的。裁缝一下子呆住了。过了几秒钟,他用沾满鱼鳞的手把空瓶子捡了起来。

“瓶子里的东西呢?”裁缝问她。裁缝死死地盯着她,她从没见过裁缝那双俊秀的眼睛里发出如此骇人的光,似乎她说不出瓶子里的东西去了哪里,他就会扑上来掐死她。她慌忙把手指伸向那两盆米兰。裁缝冲到阳台,把米兰抱到茶几上。他双膝跪地,一点一点地把花盆里的粉末抠出来,放到了茶几上。他屏住呼吸,眉头蹙起,像一个正在进行复杂手术的外科医生。她尴尬地站在一旁。看裁缝这个样子,她断定这些粉末应该是不寻常的东西。她心怀愧疚,想帮裁缝一把。然而,当她的手伸到半路时,裁缝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你别动。”她知趣地抽回手来。

那些灰白色粉末中夹杂着泥土和干枯的树叶,裁缝用一只小镊子将粉末中的杂质一一剔除,然后他把所有的粉末一点点装进了瓶子里。裁缝长舒了一口气,他的上衣都湿透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她小声地问。

“骨灰,我老婆和我女儿的骨灰。”他的声音哽咽。

她捂住了嘴巴。

“没事了,你以后盡量别动我的东西。”

裁缝把骨灰放进了床头的柜子里,在柜子外面上了一把锁。

这顿晚饭吃得很压抑,两个人默默地喝汤。她很想问问他那两瓶骨灰是怎么回事,又怕触及他内心的伤痛,她张了几次嘴,终究没开口。

“我老婆是难产死的。”他显然猜透了她的心思,“火化了之后,我保留了她一瓶骨灰,我还有个女儿,我们相依为命过了十七年,我很宠她,都怪我,把她宠坏了。”

裁缝吃完了。他点上一根烟,缭绕的烟雾后面是一张悲伤的脸。

“我女儿学习不好,还很虚荣,我给她的钱她都买了衣服和化妆品。她曾对我说过,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整天拿着刀子和叉子吃西餐。”说到这儿,裁缝苦笑着摇了摇头。

“上高二那一年,她不和我说一声就退了学,跑到广州打工。她先在一家鞋厂干了两个月,她那么小,怎么干得了工厂里的活儿。从鞋厂辞职后,她跟着鞋厂的一个女人进了发廊,干起了那种营生。”

她仔细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当裁缝说到他的女儿当上妓女时,她突然觉得恶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去广州找我女儿,在各种娱乐场所挨家挨户地找,找了半个月终于找到了她。我不该打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她婊子,打她。她说她再也不干了,回去收拾一下衣服就跟我走。我等了她十分钟,她从楼上跳了下来。”

裁缝已经泪流满面。她递给他一张纸巾,又拍了拍他那双大手,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房间里回荡着裁缝的哭声,她侧过头,看了看窗外,对面楼上,有户人家的灯一下子亮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没和裁缝见面。除了做家教,她又接了些写论文的活儿。这活儿对她来说不算难,东拼西凑复制粘贴,她能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她需要钱。尽管家里每个月都给她寄生活费,但父母那点血汗钱远不够她的开销。她要买衣服,买化妆品,买书。她还想出去旅游,她一直想去西双版纳看看。

一周两次的家教她还坚持做。林林的父亲对她真的不错,不但经常给她小费,还送她礼物。送的都是些小玩意儿,比如手机套、钥匙扣、钢笔。这些东西虽然小,做工却很精致。她本来不想收,但林林的爸爸送她礼物时总是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他送的礼物根本不值一提。这么微不足道的礼物她还不收的话,就太不给他面子了。他可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很少有人不给他面子。

也许是出于感动,她把林林照顾得挺好。不只是在学习上,在生活上她也对林林细心呵护。有些零食吃了对身体不好,她就把那些垃圾食品都扔掉。林林的牙齿坏了,是她陪林林去看的医生。牙医手里的钳子镊子吓得林林哇哇哭,是她握住林林的手安慰他,让他镇定下来。天越来越热,该穿夏天的衣服了。她把林林的衣服找出来,整理了一下午,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她做的这一切,林林的爸爸当然都看在眼里。所以,当他准备去北京出差时,他把林林托付给了她。他已经很信任她了。

她很忙。闲下来的时候她会想起裁缝。他的老婆和女儿都死了,毫无疑问,他是个苦命人。不过,她并没有觉得他有多可怜。说实话,她的境遇又能好到哪儿去呢?她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一次又一次地求子不得让她的父亲变得阴郁暴躁。因为超生,她出生时家里的房子都被拆了,一家六口挤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她哇哇大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她的父亲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颤抖着手伸进了她的双腿之间。她的父亲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嚷着没有把儿。她慢慢长大,父母就没怎么管她,以至于五岁那一年她一不小心坐到了火炉上,屁股上留下了一个茶碗大小的疤。她长得不漂亮,不聪明,老师不喜欢她,同学们经常欺负她,给她起过不少侮辱性的绰号。为了远离伤害,她拼命努力,考上了大学,又读了研究生,还做兼职养活自己。但她还是觉得头顶上有乌云笼罩,不管她如何努力,乌云总是如影随形。她交了几个男朋友都吹了,直到碰见裁缝,她似乎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看得出来,裁缝很喜欢她。但她和裁缝之间真的是爱情吗?时下有个词儿叫炮友,这个词儿描述她和裁缝之间的关系似乎更为确切。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和他结婚的。

她还是能经常见到他。他坐在宿舍楼梯门口,成了学校里的一道风景。毕竟,那么多爱美的青年男女需要他帮忙。和以往一样,她都是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快速走过。而他,也从未抬头和她打过招呼。自从那一晚,他讲述了他老婆和女儿的故事后,她就再也没和他联系过。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理他了,原先蓬勃的情欲也变得很淡了。想起和他在床上的种种疯狂,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她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一天傍晚,七八个男生围住了他的工作台,还有一个女生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个声泪俱下的女生骂他是臭流氓,对围观的同学们说他借量腰身的机会摸她的屁股。那几个男生摩拳擦掌,有一个男生甚至啪啪地拍着桌子,他们一起嚷嚷要他给个说法。裁缝并没有慌张,他脱下胳膊上的袖套,然后掏出一块白手帕擦了擦手。他一字一顿地对那几个男生说:“血口喷人。”那个女生呜呜地哭了,摇晃着染过的一头金发,她说:“摸了,摸了,就是摸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了裁缝的衣领,把裁缝从缝纫机后面拖了出来。这个时候裁缝还保持着冷静,他冷冷地环视围观的人群。裁縫在人群的外围看到了她,当她的目光与裁缝相碰,她赶紧低下头去。另外几个男生早已按捺不住,他们对裁缝拳打脚踢,骂他臭流氓。裁缝抱着脑袋,像一只脱水的泥鳅在地上扭来扭去。一个男生抓住裁缝的手腕,把裁缝的胳膊压在地上。旁边的那个女生抬起脚,用高跟鞋狠狠地踩向裁缝的手。裁缝发出了一声惨叫。她站在人群外面,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那个女生发了疯似的踩着裁缝那双手,那双会做衣服、会拉二胡、会做美味佳肴的手。她听见那双手在哭,在场的人只有她听见那双手在哭。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大喊一声,拨开人群,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但她也只是想想罢了,她所能做的仅仅是低下头,试图屏蔽眼前这残忍的一幕。或者,像个陌生人一样,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抽身而出。

快要放假的时候,林林的爸爸请她吃了一顿正宗的西餐。那家高档的法式餐厅刚开业不久,装潢得富丽堂皇,让她误以为身处路易十四时代。悬挂在她头顶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清冽的白光,她有点儿轻微的眩晕。她是第一次吃西餐,说实话,真的不好吃。如果能再见到裁缝的话,她想告诉他,西餐真的不如中餐好吃。自从那天裁缝挨了打之后,他就消失了,她再也没见过他。当她用两根齿的叉子把蜗牛肉挑出来,送进嘴里,她嚼了两口,立即吐了出来。想想小时候,她家里穷,穷得买不起肉吃。她经常把爬到墙上的蜗牛摘下来,用一根尖细的竹签把一丁点儿的蜗牛肉剔出来,蘸着酱油吃。她觉得蜗牛肉比过年的饺子还好吃。

她和林林的爸爸吃完西餐后,去学校对面的旅馆开房。林林的爸爸对她坚持要求来此很不理解。他微笑着告诉她,他们可以去市里的五星级酒店,也可以去他家里,毕竟这里的旅馆都是为穷学生们准备的,条件好不到哪里去。她喝着奶油蘑菇汤,摇了摇头,她哪儿也不去,就去学校对面的旅馆。林林的爸爸只能耸耸肩,答应了她。就这样,在几对情侣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中,她挽着他的胳膊,走进了一家小旅馆。

这是他们第一次做爱。其实他们根本不必拖到现在,主要是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他喜欢眯起他那双桃花眼笑嘻嘻地看着她,看她像马来人种一样鼓凸的额头,看她两道间距比常人窄得多的眉毛,看她扁平的鼻子和肥厚的嘴唇。当他肆无忌惮地看着她时,她的头就低下,心怦怦地跳。他温柔而又霸道的目光像一张大网,他知道她跑不了。她也知道。

林林的爸爸去洗澡了。浴室的水有点凉,她躺在床上,听见他在低声咒骂。在开房之前,他们已经商量好了条件。他明确地告诉她,他不会娶她,但他的儿子喜欢她,所以,他愿意一个月给她三万块钱来包养她。前提是她必须照顾好他的儿子,当然,如果他有需求,她必须招之即来。她没想太多就答应了。她已经喜欢上了这座亚热带城市。她不想回北方,尤其不想见到她的父母。二老现在见到她只会傻乎乎地笑,他们只会用傻笑来讨好她。

她躺在床上玩着手机,等林林的爸爸洗完澡出来。突然,她收到了一条短信。她的第一反应是裁缝发过来的。她和裁缝交往的那段时间,裁缝经常用短信和她联系。其实她挺喜欢裁缝略有些低沉的男中音,但他很少打电话给她。她刚收到的仅仅是一条垃圾短信而已,她看都没看就删掉了。接着她翻到手机的电话簿,她看见裁缝的手机号还在。她想了想,把手机联系人为裁缝的手机号删除了。裁缝,她觉得有点好笑,她和他做了那么多次爱,竟然忘了问问他的名字。删掉裁缝的手机号时,她的心疼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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